河冰跃马

【楼诚深夜60分】归处

#流水账预警#

明念站在浦东机场T2航站楼的时候,对她即将见到的人其实没什么概念。说是爷爷的哥哥,该是叫声大爷爷,可到底是从未见过的,难免有点忐忑。

明念的父母都是科技人员,常年在大沙漠里研究卫星,一年倒是有大半见不到面的。她从很小跟爷爷奶奶长大,感情很深。爷爷常说,她在自己的子孙中,最像他奶奶,对她也是格外亲厚。这样一想,明念觉得平静了很多,毕竟是爷爷血脉相连的亲人。

“大爷爷在外国生活了几十年,现在回来肯定很不习惯,”明念不同地胡思乱想,又想起爷爷每次提起自己大哥时混杂了怀念和咬牙切齿的神情。

长辈的事情,明念知道的不多。也是断断续续听爷爷提起过,爷爷原本家中姐弟四人,大姑奶奶在抗日战争时期牺牲。大爷爷和二爷爷在建国后,也由于一些原因,出国定居,国内只剩爷爷一人。前些年形势紧张,两边通讯极为艰难。好在爷爷还有些旧路子,竟没断了联系。虽然少,但偶尔还有些消息传来。

如今国家开放了,大爷爷也终于有机会回国来看看,也是为了将几年前过世的二爷爷的骨灰带回国内安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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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走下飞机时紧紧抓住了阿诚的骨灰盒,好像这样能感受到更多的力量。他感到一丝丝的恐惧,与期待并存的恐惧。这与他在战场上拼杀时不同,与他在敌人间周旋时不同,这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恐惧。

他觉得有点好笑,明楼在战火中拼杀了一辈子,竟在这时候发抖了。他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年纪大了,可能真的是太老了,老到连阿诚都离开了自己。记性也不想早些年那么好,昨晚吃过什么都记不清了,可那些几十年前的往事却每每格外清晰。

他还记得明镜脸上嬉笑怒骂的神情,却又似乎无法想起她的脸了。连带着过去的岁月,也是那么时而清晰时而模糊。

他又一次抱紧了他的阿诚,在心里默念:“阿诚,我们回家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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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念第一眼就认出了明楼,她前些日子看过这位老人的相片。真人看起来比相片中更高大些,虽然已经满头银丝,却依然挺拔,举手投足间有着军人和学者混合的气质。

“大爷爷?”明念不知为何,有点怕这个威严的老人。

明楼对着她笑了,他在这个小姑娘身上,看出了年轻时程小姐的影子。他也想起了年轻的明台,可也却并不确定,但依然感到快乐。

看着他的笑容,明念放松多了,絮絮地说了不少话。她本来就是活泼开朗的人,见到从没见过的亲人,也不禁多说几句。

“我爷爷他们早就定了饭店,都是老上海的口味,您肯定喜欢。”这小姑娘就像只小雀儿,满身用不完的活力。

明楼微笑着看她,过去的事像潮水一样反复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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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年他跟阿诚到巴黎定居下来,伙食也要自己解决。不像当年上学的时候,那些年在上海呼风唤雨,胃口也养刁了,实在不想吃法国人的干面包。

可两人虽不缺钱,可想做顿中国菜确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后来他们自己钻研,也算是苦中作乐,也算做的有模有样。

但再怎么做也到底是做不出老家的味道,不说别的,没有酱油就少了一半的美味菜肴。有段时间,他做梦都想吃口腌笃鲜,还被阿诚笑话过。可后来阿诚居然自己鼓捣出了一些咸肉,弄出来的腌笃鲜倒是有八分上海的味道。

阿诚总是这么宠着他,宠了整整一辈子。

明楼曾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的死亡,死在敌人手里,死在自己人手里。可他真的万万没想到,自己竟然能活到这把年岁。跟阿诚,也算是白头偕老。

他比阿诚长了不少年岁,总觉得先走的人该是自己。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自己走后,阿诚一个人要怎么渡过每他陪着的日子,他舍不下。

可阿诚却舍下了他,阿诚小时候身体底子不好,又受过伤。年轻时不觉得,上了年纪总归是受了影响。即使过了几年,明楼也从未觉得阿诚离开了他。无论如何,无论做过多少心理建设,对明楼来说都是突然。

阿诚过世后,从来没做过饭的明楼开始自己做饭,自己料理生活中的一切。他知道,阿诚是希望他好好活着的,所以他一定要好好活着。为了他,也是为了阿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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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台看到明楼时,一瞬间有些充愣。当年他离开上海去北平,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家人。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,他们竟还能从彼此的脸上,看到当年的神情。对明台来说,不管活了多少岁,大哥对他来说,始终是自己最年少轻狂时的样子。

明台最小的孙子明河也在,他大学里正放着春假。

“明河,你正好也是学经济的,你这个大爷爷可是经济学专家,多跟着学学。”明台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过来,别看年纪不小了,明台还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性子。

年轻人都是狂妄的,本来还有点不屑一顾的明河,在跟明楼聊了一会儿天之后,彻底被收服了。自告奋勇要第二天带明楼四处转转,看看现在的上海。

明台原本一直在北京,退休后才回到了上海。一说起来上海的变化,也是觉得感慨万千。

当年的明公馆在他们相继离开后,有段时间被改造成了民房。最多的时候,里面住着五六户人家。后来城市改造,那栋别墅被拆迁改成了高楼大厦,连影子都看不到了。现在明台一家住在杨浦的宅子里,离当年明楼在汪伪政府工作时的办公地点倒是不远。

后来明河带他去了很多地方,当年办公的那片区域变成了商业区,全然没了当年的样子。那时候被日军占领的大学也迁了回来,看着那些跟明河一样年轻的学子,明楼忽然觉得,这些年,是值得的。他所有的伪装,所有的斗争,所有的牺牲,不就是为了今天回家来,看到这些年轻人的模样吗?

可惜他的阿诚看不到了。

那时候阿诚病重,医生说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,人也有时清醒又是迷糊。有时候,他会对明楼说:“大哥,我想回家。”有时候却是会一遍遍地喊疼。

阿诚想回家,家又在哪里呢。日暮乡关,乡关何处呢?

阿诚走的突然,都没给明楼留下只言片语。早上的时候明楼问他感觉怎么样,他还笑着说没事儿。结果下午就无声无息地去了。

有一段期间,明楼心里是有恨的。那时候他憎恨一切,憎恨这个国家,国家里的人,也憎恨他的命运。

后来,他也慢慢地平静了。每次走进房间,他总觉得他不是一个人,他的阿诚始终都在。在他的身边,温柔的,坚定的,毫不怀疑和犹豫的。

总有太多的不美好,这终是他们的家,包含了所有文化认同感的土地。

最终他把阿诚的骨灰埋在了上海,“我们回家了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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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。死去何所似,托体同山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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